雪跡消融。

　　「啊──」

　　懶散的拖長音調在浴室中迴盪。

　　布朗寧站立在鏡子前張大嘴巴，左手食指抵在左下方的齒列，微微側過頂著凌亂不堪的灰綠色髮絲的頭顱，狹長中還夾帶著些許睡意的眼眸因為半瞇起而更顯得慵懶。

　　他就這樣調換著角度試圖從鏡面上反映出的身影察看自己的口腔內部，但是過了一會兒布朗寧就發現這樣是行不通的。

　　不論是仰頭或側頭，他那近來隱約感覺異樣的左邊牙齒都被黑色的陰影籠罩著，靠得再近也沒辦法看得多清楚。

　　布朗寧眨著惺忪睡眼豪不遮掩地打了個呵欠，隨手扯扯自己唯一身著的紫色襯衫，衣料的皺摺因而平整了一些，但手指摸上領口之際頓時便覺得空蕩蕩的。然後他很快了然地用指尖在頸間模擬出一個大概的形狀，轉頭朝向門口呼喊，「伯恩──哈德──」


　　沒有人回應。

　　布朗寧像是毫不在意那樣繼續注視著光滑的鏡子，有點不死心地又張開嘴偏過頭，可是遺憾的是依然什麼都沒有看見。而被他呼喚的那人就在布朗寧心想著『時間差不多了吧』時拖著規律的腳步聲來到浴室門外，「……自己拿吧。」

　　那語調似乎有些不滿──實際上伯恩哈德的確是感到不滿的。布朗寧把他愛用的那條紅色領帶忘在床邊已經不曉得是第幾遭了，幾乎每天都要伯恩哈德替他走上這麼一趟──伯恩哈德甚至懷疑他是故意要這麼做。

　　「哎呀呀。」布朗寧發出意義不明的短句，轉開沒有上鎖的門把卻沒有打算跨過門檻，而一雙沉靜中蘊藏著肅然的晶綠色眼瞳登時撞上他眼帶笑意的目光，「我有點小麻煩啊，伯恩哈德──」

　　「領帶自己打。」

　　「欸欸──」伯恩哈德完全沒打算聽他說完話便果斷的回應，這讓布朗寧發出姑且算得上是失望的聲音，但是下一秒嘴角卻將前一刻假裝的情緒徹底拋開，勾起了淺淺的弧度，「很可惜──你猜錯了哦。」

　　伯恩哈德皺了一下眉頭，見布朗寧根本沒有要把他手上的領帶接過的意思，一時也想不到對方口中所謂的『麻煩』到底是什麼。最後伯恩哈德無奈地擠出問句，並把領帶塞到他的手中，「……什麼麻煩？」

　　「嗯──你幫我看一下。」布朗寧張了張嘴，空著的右手指指自己的左臉，「感覺很奇怪，但是我看不到啊──」

　　明明是請求，但是布朗寧的語氣一點也都沒有因為麻煩別人而感到不好意思，加上先前幾句的拉長尾音，那讓伯恩哈德該死的覺得其實那是布朗寧在字裡行間佈下的陷阱──那討好與耍賴之間界線模糊的音調確實讓他的態度稍微不那麼強硬了一些。

　　「蛀牙？」伯恩哈德的疑問聽起來並不是很意外。他腦袋裡面霎時浮現出平常布朗寧時不時都在品嘗著甜食的畫面，直覺便產生出答案。

　　「也許吧──」布朗寧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著，然後伯恩哈德沒有拒絕而是跨步上前，那讓他由衷感到愉悅。「吶──」彷彿伯恩哈德是個技術純熟的牙醫而布朗寧是個愛吃甜食卻不好好照顧牙齒的小孩子一樣，他對著連這時候都擺出認真臉孔的伯恩哈德溢出尾端上揚的喊音。

　　他一定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在他眼中有多麼可愛。

　　伯恩哈德就只是純粹地待在這裡，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渾身便散發出和巧克力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甜膩氣息。

　　布朗寧半瞇起的眸子讓直視少了那麼點銳利，接著在伯恩哈德離他近一些想探看的時候忽然闔上了嘴唇。

　　這舉動讓正要再往前挪動的伯恩哈德不禁驚愕地瞪大眼眸，兩人的嘴唇在極近的距離而下一秒那人不出他所料的朝他吻上。

　　他幾乎是反射性地困窘偏過頭，於是布朗寧的唇輕印在伯恩哈德消瘦的臉畔。

　　「還有餘力惡作劇的話，看來你是不需要檢查了。」絲毫不像是被牙痛困擾的樣子。伯恩哈德盡量讓自己的語句別顯得慌亂，嚴肅的表情似乎更冷硬幾分，但布朗寧緊緊鎖定著他的目光讓他喉頭發澀起來。

　　「嗯──大概是不需要了吧──」布朗寧居然配合地搭理他用來掩飾的話，並繼續享受般的望著伯恩哈德欲蓋彌彰的神情。

　　──每天都被那麼甜膩過頭的氣味糾纏圍繞，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牙齒肯定早就已經蛀壞了吧。



　　Fin


　　20120612 12:38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