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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清冷的夜裡輾轉醒來。

  隔音效果極佳的室內聽不見任何雜音,唯有自己霎時亂調的吐息。

  赤司征十郎不自覺地端正姿勢,睜大雙眼直向前方,卻只望進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那裡什麼都沒有。

  質料高級的睡枕、柔軟舒適的床鋪、活動自如的空間──促成良好睡眠品質的條件非常齊全──但最近幾日的他經常像這樣在夜半時刻忽然清醒。

  就寢時間正常,身體健康無虞,精神狀態穩定。一切事物都沿著理想軌道運轉前行,不存在造成偏差的可能,一定是有某個微小環節出了差錯,而他絕不允許那種違背自己的東西苟延殘喘,當然必須找出來並且徹底排除。

  在自己身上暫且無法歸納出睡眠障礙的原因,那麼就先從其他人身上開始分析。

  赤司默默低下頭,腦海裡浮現籃球部成員們一張張清晰的臉孔。

  『嗚嗚嗚小青峰我跟你們說、昨天晚上結束工作之後啊,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個奇怪的女孩子纏住了好可怕──』

  模特兒身邊從來都不缺桃花,不過素質方面實在不能保證。

  『肚子餓到都醒了……可是家裡的零食一點都沒剩……』

  顯然才剛買的那一大包新口味的美味棒已經都被消化完了。

  『一時興起跑去打了整晚籃球,睏死了。下午的課我要翹掉,五月你別來吵我啊。』

  喜歡籃球的程度向來都和不經思考的程度成比例,這樣的結果不出所料。

  『占卜顯示今天不宜朝向北方入睡,看來只能移動床的位置了嗎。』

  儀式每天都要嚴格執行。

  「請不用在意我,我沒事,只是有點擔心今天的練習賽……唔嘔……」

  又因為陷入沒必要的過度緊張而引起生理上的排斥反應。

  

  「盡是毫無參考價值的範例呢。」探出被褥之外的指尖變得有點冰冷。赤司在無果的探尋結束後輕聲低喃,一股盤據在胸口的懸浮空洞,卻在整理過思緒後產生減退跡象。

  一抹身影繼而閃現。而如果是那個人的話……

  他記得確實有過那麼一次。

  推開社辦大門,率先映入眼中的是隊長既嚴肅又凝重的表情,雖然名為虹村修造的男人在大多時候都無自覺地擺著難以親近的臭臉,但那和無精打采截然不同,不會是赤司現在所看見的這副模樣。

  眼窩底下有著極其明顯的黑眼圈,注意力渙散到沒有即時發覺推門進來的後輩,直到一雙毫不閃避的眼瞳直接撞上他的正臉,才為時已晚地掩飾著暴露出來的狼狽。

  「虹村前輩,早安。」

  直直盯著他人流露出反常神態的動作其實是失禮的,然而下一秒的問候又是恭敬禮貌的口吻。

  別過臉的虹村若無其事地嘀咕一句『是赤司你啊』才接著道早,中間停滯的短短三秒在赤司眼中已是顯而易見的破綻,若是必定要為在那之後的行為加上理由,就姑且當作是好奇和疑惑並存吧。

  「您看起來不太好。」

  「嗯?突然間的說些什麼啊。」虹村不以為然地挑眉,彷彿赤司所說的話語是多麼滑稽,想營造出事實因此滲透了虛假的幻象,可惜在他眼前的後輩從來不是什麼簡單人物。虹村能從他的安靜之中留意到敏銳觀察的部分,發覺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挺愚蠢的,索性就直接了當地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有點失眠,反正後來還是有睡。」

  「能否請問原因呢?」

  「嗯……原因?真要說、也不過就是有個讓我放心不下的對象啦……」

  「擔心嗎?」

  「擔心?不,只是覺得大概會很思……」後半句話的音量越來越小,無視赤司目不轉睛的視線,虹村噘起嘴唇強制中斷話題,順手拍上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這種事不重要,快點換好衣服準備練習。」

  「……是。」

  赤司點頭,被觸碰到的肩膀似乎殘留餘溫,在虹村離開之後仍然莫名熱燙。

  思……念嗎?

  因為過於思念而睡不安穩,原來那個人會有這樣的一面。

  軟弱的一面。

  或許可歸咎於意外性帶來的新奇感,赤司在練習結束後捕捉到時機,又問了虹村後來是用什麼方法得以入睡。

  ──數羊。

  回想起虹村偏移目光努著嘴唇回答的樣子,赤司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數羊……啊。」

  一種透過心理暗示使人入眠的方式,實際上不見得能發揮效果,說起來就像是兒戲般的作為。赤司不發一語地閉上眼睛,調整姿勢慢慢躺回床面。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規律地在心底默念,浮現腦中的畫面卻和應該要一隻接著一隻跳越柵欄的綿羊毫無關聯,虹村那時稍顯反常的神態又晃過眼前,他越數就越覺得清醒。

 

  思念。

  ──就像這樣?

  

  

  

  

  ※

 

 

  「哈──啾!」

  灌入房間的夜風讓虹村倏地打了個噴嚏。他揉弄幾下麻癢的鼻尖,趕緊起身關上窗戶。

  洛杉磯的白天大多時候處在溫暖宜人的溫度,但近幾日入夜以後總是不免掀起涼意。虹村隨意瞥一眼時間,距離自己爬上床睡覺不到兩個小時。

  本來就是好不容易才睡著的,看來大概又會是個難眠之夜。

  果然還是多少有些不適應,即使他當初離開的行動如此決絕。

  虹村扁著臉瞪向望上去一片灰暗的天花板,欲言又止地張唇,隨後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了。」他壓著聲量嘀咕,然後深呼吸。「一隻、兩隻、三隻……」

  試著想像一隻又一隻的綿羊跳躍起來,從這一頭跨過另一頭,一直到心裡厭煩為止。上一次這麼做是很久之前了,既陌生又熟悉,而且有那麼點可笑。虹村不自覺扯了扯嘴角,隨著數字的增加,不但沒有睡意襲來,反倒越發精神了。

  他想起那一天正大光明地窺探著自己的赤司,那頭亮眼紅髮也沒能奪去難得從臉上露出來的笑,而且是不帶多餘雜質的單純笑臉。

  一分心就忘了自己數到哪裡,虹村停頓半晌,閉上雙眼重新開始。

  可愛綿羊的臉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可愛後輩Q版的臉。

  「……搞什麼啊。」

  一隻赤司、兩隻赤司、三隻赤司──這壓迫感未免也太重了吧──光是想像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好像要起雞皮疙瘩了。

 

  那樣的傢伙只要一個就夠啦。

  一人份的思念就沉重得難以消受,再更多的話該如何是好啊?

 

  數一二三,先借過一下,稍微從他心裡繞個道。

 

  等到心情終能平復的時候,就再數一二三。

  他會主動向前,一定會。

  只是得繞點遠路罷了。

 

 

 

  Fin.

  

    

  20150227 (五) 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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