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系列之一
紅色天竺葵：你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在這個世界當中所感受到的許多事物，停留在腦內的印象其實並不那麼鮮明。
早已慣於視見輪軸過於遲緩地推進，即便是驀然失速的轉動，也難以立刻在麻痹的內心顯現出強烈的劇動或起伏。
明明就並非真正感覺不到，機能如常運作的大腦卻仍然無法控制自如。
好似副作用緩慢的特效藥，在時機成熟的頃刻才登時海嘯般的侵襲而來，從肌膚的表層深入到連接骨幹的經絡，不容許拒絕地強行滲入，一絲絲纏捲而上，形成一張綿密交織的網，驅使身體的任何舉動都將注定受其牽連。
更甚或是支配。
路德並不打從心底排斥這樣的現象，但也沒有絲毫肯定的想法駐留，就只是遵行自己私自訂定的方針與準則一路前進。
因而幾乎快要遺忘最原始的初衷與殷切盼望的目的，就連沿途的風景究竟美麗與否，都漸漸地不再留心。
無論是情緒激動的表態還是行徑誇張的叛逆都是毫無意義的，既愚昧且可笑──路德注視著另外一位和自己同為侍者身分的存在，偶爾會不以為然地默想──兩者相較之下，顯然對方的思緒及反應都比起他要來得豐富太多。
而這實際上不合常理。
無關所謂是非對錯，也無須算計勝敗成果，就僅僅是一種現在進行式的表象罷了，路德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會去費神思索。
使得那些在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的，都不僅僅是殘存在視覺神經而久久消散不去的畫面。
※
路德在那天親眼目睹那人的靈魂被喚醒的時刻。
儘管在場之人不一定總會是他，卻仍是從良久以前就習慣了如此場面。
所見的說不上是新生命的誕生，也還不算是將死亡的終局，有的只是又一個遺願的寄託，亦或是再一身尚且不能拋下的命運。
縱使從此重新邁開的步伐，勢必建立在歸於虛無之上。
路德藍綠色的雙眸微瞇成足以適度隱藏銳利的弧度，溫緩而不至於鋒芒畢露。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成年男性的身軀，挺直腰桿而立的話有著和自己相同高度。
戰士的名稱是沃肯。
沃肯的面貌姣好，渾身的色調是一抹森冷的白，從既有衣著看來似乎專精在特定領域上的研究。頸間的領飾華美，和一頭深藍色的長髮同樣予人一種文質彬彬的固象。
路德嘴邊噙著笑意，除此之外設法不作更多他想。
眼簾未掀的此際，在沃肯周圍始終透著一股不可忽略的距離感，讓他的足履停頓在不近不遠的位置，身側的聖女之子倒是不怎麼耐心等待，迫不及待地跨步迎上前去。
路德回憶起一雙雙在睜開後就滿盈著空洞和困惑的眼神，就算主人在範圍內盡力理解現有資訊，也無法掩蓋住瞳孔中無處可去的迷惘。
這個人又會是怎麼樣呢？
慌亂無措的、漠不關心的、蠻不在乎的、難以置信的──歲月既漫長又短暫得令人無所適從，卻已能讓他在記憶裡尋遍以上曾發生過實例的可能性。
所以在當下出現預料以外的結果之時，路德是聚精會神地迎向著前方的兩道人影，軌線趨於枯索的思想剎那間停滯。
「……」人偶凝視著被牢牢握在掌中端看的左手臂，受迫彎曲的球型關節承載著對方熱烈的視線。她欲言又止地張口，「沃肯，你有聽清楚剛才的說明嗎？」
冰冷語調溢於齒間，得到的竟然是沃肯越發閃現驚喜之意的雙瞳。
「失禮了。」
柔美的臉龐幾乎直接貼近人偶的眼前，彷彿只有聽見聲音而未聽清言語的內容，沃肯將近在眼前的人偶從頭到腳審視一樣地端詳。
明明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四肢偏偏不聽使喚地先行動作了，而沃肯在這個過程中也確實獲取顯而易見的正面能量，彷彿得到能源的機體似的加速運行著設置完好的功能。
他伸出右手同時往自己的外衣口袋探去，窸窣地找尋隨身攜帶的慣用工具。
就在沃肯暫時轉移注意那一瞬，包裹在白衣裡的細長手臂毫無預警地遭受到一陣力度的禁錮，隨後是被強迫高舉的拉扯，失力的指尖倏地摩擦過衣料。
精巧的小刀從他掌中掉落。
「唔……！」沃肯吃痛呻吟，昂首對上一張隱含笑意的陌生臉龐。痛楚會讓人下意識地產生敵意，他向著揮出長鞭的紅衣男子低聲說道，「放開。」
路德一邊收攏著鞭子一邊緩步靠近，試圖收斂著一不小心暴露過多的敵意，那只是在看到聖女之子可能遭遇危險而激起的連串反應，就像是經過訓練而駕輕就熟的那樣，自主的意識傾向少數。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但是那樣的舉動是被禁止的。」從容地解釋著的路德慢慢放輕力道，「請先理解你將要生存之環境的所有規則──包括潛規則，這會讓你我都省去不少麻煩。」
沃肯率先留意到的不是路德特殊的武器，而是對方身上豔麗的紅色衣裝和惹目的銀白頭髮。他神色淡然地聆聽自他唇間流轉而出的話語，並不認為這個人應當高人一等，但總有種難以形容的氣場從他身邊滿溢而出。
「我知道了。」
最後沃肯只是淡淡地應聲，沒有過問也沒有違抗，彎下身去用左手撿拾那把透著銀亮光澤的刀刃，置回鬆開的小巧透明盒中。
路德乾脆地收回愛用的長鞭，朝沃肯禮貌地微微鞠躬，些微表露出歉意的舉動卻完全不見矮人一截的氛圍，舉手投足流暢得讓這些隱隱變化的曲線都成為一幅賞心悅目的觀景。
「我是路德，管理著商店的侍者。」
沃肯保持緘默，想不到應該用什麼樣的言詞去回應身前這個男人。
半晌後才在路德聚焦的凝望中吐出細碎的低語。
「……你好。」
「你好啊。」
壓根不曾想過，那人的身影會從此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Fin
20140102(四) 6:31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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