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跡消融。

*伊弉冉一二三 X 觀音坂獨步

*自我滿足的同居設定

*應該沒有在交往

　　居然在這個時間點打卡下班。

　　觀音坂獨步不敢置信地抬頭覷著指針的方向，那一瞬間他懷疑公司的時鐘搞不好壞了。已經回想不起來上次準時離開是什麼時候，沒有在不知不覺間通通落到他手頭的工作，也沒有討人厭偏偏又拒絕不了的應酬。無須帶著沉重的公事包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急速奔跑，只為了能否趕上最後一班電車整個人提心吊膽。

　　好奇怪。不真實感強烈到讓獨步心想自己該不會正在作夢，眼前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清醒後會發現他只是趴在辦公桌前沉沉睡去，堆積的業務依然繁雜得看不到盡頭，纖弱無用的身軀輕易被狠狠壓垮。於是他跟平常一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才能回家，或者更糟糕的是因為錯過末班車根本回不了家。

　　如此熟悉不過的日常，幾乎日復一日都是這樣經歷的日常，居然沒有發生在今天。

　　獨步使盡力氣扯了好幾下自己的臉，一邊扯完再換另一邊，不管哪邊都是火辣辣的疼。能夠早點回去明明是再好不過的事，獨步卻懷抱著有別以往的另一種忐忑不安，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向車站。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能由衷地感到開心。

　　呼吸的空氣直到前一刻還是冰涼的，卻在獨步看見眼前的景象以後沸騰起來，隔著外套和襯衫滲進肌膚，將他縮成一團的身子包裹得密不透風。　　

　　人潮擁擠的程度簡直讓人想吐。

　　密密麻麻的人群有如萬頭攢動的蟲子。獨步靠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後頭，隱忍著忽然湧上的作嘔感，從早上到現在除了便利商店的速食也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空蕩蕩的胃部卻該死地劇烈翻騰。

　　怎麼辦。該怎麼辦。獨步試圖平復漸漸紊亂的吐息，偶爾會有這種忽然喘不過氣的情況，快點回想先前都是怎麼度過的。

　　但是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唯有波浪般席捲而來的不適感找上門來。好痛苦、好想死。獨步抱著膝蓋頹軟地蹲下，將冒著冷汗的臉用力埋進膝蓋中間，極力壓抑著呼吸，好像這麼做就能跟外界的人們隔絕。

　　一個一百七十五公分的成年男性縮在自動販賣機旁邊還是挺顯眼的，但是獨步非常慶幸沒有任何一個誰多管閒事地理會像他這種不堪到極點的人。

　　維持同樣姿勢咬緊唇瓣，直到身體不再顫抖，呼吸不再困難，他才慢慢地扶著牆壁站起身。

　　腳都麻了。

　　來來去去的人似乎並未減少。意識到這一點的獨步壓低頭顱，雖然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被想要回去的心情驅使，踩出踉蹌步伐強迫自己混入其中。

　　嘈雜交談的話語，手機響動的鈴聲，穿透耳機的音樂，電車到站的哨聲。各式各樣的聲音貫穿獨步的耳膜，亟欲嘔吐的煎熬好不容易消退一些，頭痛欲裂的症狀又緊追上來。

　　公事包裡有胃藥跟止痛藥，然而正值通勤時間的車廂中人與人之間狹窄得幾乎沒有空隙，獨步只能蜷縮著身體忍耐。再一下就好，再一下就好了。在腦內重複著拙劣的自我催眠，努力不去在乎搖搖晃晃的車身以及因此被往車門擠壓的自己。

　　獨步不記得後來自己是怎麼下車的，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他只記得在推開家門的那一瞬間，新鮮空氣灌入肺部的感覺太過美好，讓他忍不住臥倒在玄關乾咳起來。

　　「獨步。還好嗎？能起得來嗎？」

　　啊啊。有人呼喊他的名字。雖然獨步精神有些恍惚，他還是想像得到聽見聲響的伊弉冉一二三連忙走過來，先是替他關上沒能闔緊的大門，然後蹲下來在他耳邊低語的模樣。

　　「獨步今天比較早回家呢，歡迎回來。」一二三就這麼坐下來，伸出手輕輕撫摸獨步的頭髮。「這個時間回程的電車一定很可怕吧，辛苦你了。」

　　「簡直……是地獄……」

　　「嗯，不過獨步還是努力撐過去了，很棒哦。」

　　一二三修長的指節拂過獨步汗濕的瀏海，他用微微上揚的語調說著『獨步真了不起』，反覆著那樣像是哄騙三歲小孩的話語。放棄思考的獨步任憑一二三把他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可笑的並非對方如此幼稚的安撫，而是確實逐漸平靜下來的自己。

　　「……我沒事。」

　　「嗯？」

　　「我是說，我已經沒事了。」

　　獨步別開一二三的手，終於有力氣抬起臉。他渙散的眼瞳中倒映出那個人的樣子，可惜那朝陽般燦金的頭髮對現在的獨步來說太過刺眼，視線交錯不到短短一瞬，他便又將頭低回去了。

　　「吃過晚飯了嗎？」

　　「沒胃口。」

　　「嗯——我就知道。可是早餐沒有好好吃，午餐也只吃沒營養的外食，老是這樣會把身體搞壞哦。」獨步的回答完全在一二三的意料之內，所以他早就事先準備好了，沒預料到的是對方提早了好幾個鐘頭回來。「我煮了咖哩，先去洗個澡，然後一起吃吧。」

　　「咖哩……」剛才還喊著沒胃口的男人立刻就動搖了。

　　「如果獨步爬不起來，我可以抱你——」

　　一二三話都還沒說完，獨步已經自立自強地站起身。一二三空著雙手被晾在一旁，眼看著獨步將脫下的皮鞋擺放整齊，解開束縛領口的領帶，掛好沉甸甸的公事包，一下子就完成了大半動作。儘管看上去有氣無力的，也總比半死不活的狀態好多了。

　　一二三又是欣喜又是落寞地勾了勾嘴角，只要獨步再慢一點，就算只是慢了一兩秒，他肯定立即把人抱進懷裡寵愛。他會摸摸獨步低垂的頭顱、捏捏他消瘦的臉龐、揉揉他緊繃的肩膀，使盡渾身解數讓那隻不肯親人的貓咪放下戒備，最好能慵懶又愜意地癱軟在自己的臂彎裡。

　　太可惜了。

　　但是這麼努力的獨步也很可愛。

　　一二三不自覺溢出無聲的嘆息，連自己都搞不懂是後悔還是其他的心情更多一些。不過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以後再想吧。一二三褪下才剛穿上不久的白色西裝外套，走進廚房套上那件其實不怎麼適合他的圍裙以及隔熱手套。

　　要讓獨步洗完澡出來就能吃到一桌熱騰騰的飯菜。

　　先從這個目標開始吧。

　　Fin

　　20181112(一)  09:03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