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man》,以威廉為中心,預計收錄七篇稍有關連的連環中篇。

※ 括號內的名字表示當篇文章為威廉和(     )之間的互動。

 

1.devourer-吞食者 (梅莉)│試閱一

2.emigre-流亡者(貝琳達)     

3.avenger-復仇者(古魯瓦爾多)

4.defector-背叛者(布列依斯)

5.marauder-掠奪者(古斯塔夫) 

6.alliance-同盟者(艾妲+佛羅倫斯)  

7.nympholept-狂熱者(泰瑞爾)

 

  

 

  ─ Devourer 吞食者 

 

 

 

 

 

  青年沉重不堪的身軀頹軟地倒臥著,被疼痛猛烈侵襲的額際,猶如遭受硬物接連不斷地敲打。

  這一連串尖銳得要人無法負荷的劇痛,糾纏至今已經長達第五日,時有間歇,卻未曾徹底中斷。

  為此所苦的他無從得知這一切的源頭,偏偏不見終局來到的跡象。

  日復一日,他難以成眠。

  腦內迴盪著一道又一道刺耳的鳴音,悶鈍的錐刺感逐漸積累,被壓縮成不足以承載驚人張力的極小面積,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毫無預警地爆裂。

  像能摧毀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或能破壞一堵堅不可摧的高牆,可悲的是,卻無論如何也抹除不了一條可有可無的生命。

  那緊閉的眼皮底下得以清楚看見一圈深沉的灰黑色,稍長些許的橘色髮絲沒辦法將之完全掩蓋,包括那張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蒼白臉龐,都暴露在任何一個窺看之人的眼下。

  他蜷縮著消瘦的身板,在對男人而言顯得過於狹窄的單人床上竭力側著身,頭痛欲裂令他冒出不少冷汗,微濕的衣物貼著身體,自袖口外露的手腕和小腿皆是病態的白皙,隱隱能望見幾條突紋明晰的青筋。

  這一具枯瘦得連骨頭都能窺探一二的軀體,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時,只能如同初生的幼獸般擺出最低限度的防衛姿態──哪怕這裡並沒有手持獵槍並往他心口瞄準的獵人。

  假若一槍真能斃命,或許他也無須勉強自己忍受,忍受這般荒唐可笑的日子。

  他是一個五臟六腑早已破敗殘缺的存在,超脫了常識和常理,以一種無法被定義的方式苟活在世間,不被賦予真正死去的權利。

  頂著一副充其量在外觀上稱為人類的軀殼,繼續在灰暗世界獨自徘徊著的自己,原來和所謂行屍走肉真的沒有什麼兩樣。

  被痛楚持續折磨著的青年始終咬緊牙關,不肯溢出半點形同妥協的人聲。

  乾燥的嘴唇上都泛起淺淡血味,直到陣陣疼痛終究在時間的流逝之下暫時減緩。

  盤繞於額邊的壓力總算轉小,他隱忍不住地鬆開唇齒,壓低的喘氣聲登時如細絲般流洩而出。

  「啊、哈啊……」

  攪和著唾液的低吟聽起來略為混濁,微弱的鼻音短促而規律不定。

  處於虛弱狀態的他連目前所能接收到的聲響都很不明確,在耳際飄晃著的回音,遠遠不比剛才那些在腦中轟然作響的鳴聲。光只是這麼回憶起片段,頭部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青年連忙打斷在不知不覺間重接軌線的思緒。

  被汗水濡濕的眼睫顫巍巍地搧了兩下,埋藏其中的淺色瞳孔閃爍微光,盪漾著不甚明顯的波動。

  這裡、是……?

  周遭的氣氛有股難以言喻的弔詭,他企圖讓失焦的目光盡快凝聚,勉為其難地眨動眼睛,慢慢撐起因為脫力而發抖的手臂,呆然望向眼前一大片無比陌生的景色。

  赫然幾聲零碎的響音就緊接在後。

  青年顫慄的右臂不聽使喚地在床單上滑了開來,上半身軟綿綿地倒回所幸還算柔軟的床墊。   

  他愣了半晌,注意力才又回到自身所待的這個場所。

  身體的傾倒讓視角在轉眼間產生將近九十度的轉變,他發覺這裡的天花板與牆壁上都是堪稱夢幻或浪漫的粉紅色調,眼角餘光往地上一瞥,瞧見的是有著花俏紋路的地板。

  他一臉不解地搖了搖越發暈眩的腦袋,這次使盡力氣,終於坐起半身,以重新審視明顯有著強烈風格的不知名空間。

  左手邊的牆上吊掛著動物形狀的時鐘,上頭的指針和分針是停滯不動的,時針則半歪半斜地停留在數字十二。

  這些也許會頗受女性或幼童喜愛的擺設和小物,正和一個半死人──而且還是男人──擺在一塊,他無所適從地微張著唇,一時之間簡直想不出比這個更糟糕的搭配了。

 

  「啊,威廉……先生,你醒來了嗎?」

  沒想過還會有除卻自己以外的人在,縱然這副癱軟的軀殼在此時連警戒都很難做到,或許也是如此,聽見呼喚著他的聲音,他只是別過頭看。

  那道柔和嗓音的主人,是從外頭推開了並未關上的門並緩步朝他走來的女孩。

  對方明明就來得如此突然,毫無預警而形同闖入的外來者,威廉卻打從心底認為,真正突兀的其實是躺在這張床上的自己才對。

  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來而何從。

  猶如在意外中誤入異地的流浪者,太久沒有停下步伐,才連停泊之處都顯得那麼飄渺無跡。

  威廉靜靜地看著她,女孩身上穿著的服飾很特別,一身的白色和粉紅色,倒是跟這個房間極為契合地融為一體。

  若彼此曾經見過,縱然只是一面之緣,應當也會留下或深或淺的印象。

  他盡可能地搜索著腦中那些數不清到底存放了多少年的記憶,假如說在那之中真還有些什麼剩下的話。

  當然,最終仍然沒能從一個近乎空白的資料庫裡,尋求到足以化解心底疑慮的答案。

  「你看起來一臉困惑呢。」

  女孩的樣貌可愛,看上去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溫潤的眼瞳張得大大的,抿起的唇瓣是彎月般的弧度。威廉卻不覺得那抹掛在唇邊的微笑有太多的單純天真。

  相比起來更顯突出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感。

  就像這個空間本身的存在一樣,要喚起他關注似的不協調感一直揮之不去。威廉確實是如她所說的感到非常困惑,他不否認。

  「你還記得嗎?」她站立的位置離威廉垂在腿邊的掌指尚有幾步之遙,語調像是拜訪多年不見的好友,但又夾雜那麼一點抹滅不去的生疏,「我們曾經見過面喔。」

  「……」他們見過嗎?

  威廉欲言又止,眉頭深鎖,並沒有因為這段話就猛然回想起任何畫面。

  無法佐證女孩所言是真是假。

  一個連自己都快記不得的人,旁人還期待他能記得什麼?

 

  兩人短暫對視了幾秒鐘,哪一方都不閃避,而女孩彷彿虛幻的粉色眼底卻蘊藏著一種令人安下心來的情緒。

  分明沒有依據,也沒有記憶,威廉卻不自禁判定眼前這個人說的是實話,就是相信他們應該確實在哪裡見過。

  那雙眼睛含著笑意,溫和地、親切地凝視著威廉,這份流露而出的友善在上一秒還讓他搖擺不定,現下又想著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

  很奇妙,也很詭異。

  所抱持的疑問越來越多,心中的騷動卻在緩慢地紓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種自相矛盾,連纏繞著他的痛楚都漸漸消失了。

  窮凶惡極的夢魘,居然在一瞬間被吞食殆盡,頭部都變得不再疼痛。

  威廉不敢置信地以指輕觸自己的太陽穴。或許,只是或許,今晚說不定能安穩睡眠?

  他疲憊地俯下頭,視野內的各種顏色都攪成一團,排列組合開始失序,撞擊成一堆又一堆散亂的點與面。

  「妳──……」

  他開口,想對那個女孩說點什麼,身軀卻往後倒去,背部一下子陷入軟軟的床鋪。

  意識正在自主性地遠走,將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拋離在原地。

  在完全閉上眼睛以前,威廉似乎隱約捕捉到女孩以挾帶著幾分驚喜的音調,在比方才更近的距離,生怕會被誰給發現似的對他輕聲細語。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就好像在做夢一樣……」

 

 

 

 

arrow
arrow

    ~踏雪無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