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跡消融。

 

 

 

─08：00 a.m ─

 

 

　　各種零散雜物及龐大擺設已經暫時從大廳中央挪移到長久不曾使用的倉庫置放，事前淨空的場地其實超乎預想的寬敞。

 

　　人偶興高采烈置身於中間區塊，晶亮目光環繞四周，至終停頓在手邊那幾個一大清早就被挖醒而滿臉疲睏的戰士身上。

 

　　明明是無比嬌小的身軀卻振奮地擺出架勢十足的叉腰動作，其中一隻白皙手臂高舉，無聲但堅決的號令隨之發起。

 

　　──要準備開始了！

 

 

 

─08：33 a.m ─　　（阿貝爾/傑多/阿奇波爾多/利恩）

 

 

　　「右邊、右邊一點。」

　　「差不多就是這個位置啦。」

　　落在兩個大男人手中的感觸沉甸甸的，顯然這是只要兩人合力便足以承載、卻容不了任何一方任意鬆懈的重量。

　　利恩察覺到自己的重心變得越來越歪斜，而這一切起因於對面的阿奇波爾多不肯聽勸的施力不均，他揚著眉頭大聲提醒。

　　「喂！等一下、你先別鬆手──」

　　「啊。」

　　混帳……！

　　利恩只來得及在心底這麼低罵一句，阿奇波爾多的踉蹌退後讓他不受控制地跟著狼狽頹倒，小心翼翼搬運過來的佈置用聖誕樹立即急速落地。儘管排除重力加速度引起的劇烈搖晃以外別無損傷，虛驚一場的利恩依然喘了一大口氣，隨手用力別開貼上臉頰的一縷散髮。

　　「利恩，不要太激動。那是你的壞習慣。」

　　「虧你還好意思說啊──」

　　也不能說阿奇波爾多沒有歉意，但可以很確定的是太過缺乏誠意。利恩拍了拍發紅的掌心，不打算繼續在這種無聊小事上錙銖必較，此時剛好看見懷抱著巨大箱子迎面走來的阿貝爾。

　　順勢交接的眼神自然相會，利恩接著湊上前去，都還沒出手幫忙，阿貝爾就穩妥地彎下腰把箱子給放在地面上。

　　利恩看著並未徹底封住開口的紙箱，琳瑯滿目的飾物映入眼底。

　　「要把這些東西都掛到樹上去對吧？」

　　「是啊。」阿貝爾點了點頭，眉間擰起皺摺，「不過好像少了點什麼。」

　　阿奇波爾多隨即蹲下身，把手探入堆滿綴飾的箱底翻弄，看來看去都是色彩鮮豔的柺杖糖、漆上亮麗金粉的彩球和經過剪裁的方長緞帶──感覺上確實缺少了某樣代表性的物品，一時之間又回想不起來究竟為何。

　　「啊！」三人面面相覷幾秒鐘，是利恩忽然靈光一閃似的雀躍擊掌。「這裡面原本應該有好幾顆星，全部都不見了。」

　　捕捉到某個重要的關鍵字，阿奇波爾多的眼神突然銳利瞇起。

　　「──傑多那小子去哪了？」

　　他們四人被指派成同個組別負責搬運工作，怎麼從剛剛到現在都沒看到傑多的身影？阿奇波爾多此話一出，才不到十秒鐘就有人大大方方地揭曉謎底。

 

　　「哼、哼──」

　　被點名的少年得意洋洋地哼著偏高的音節從阿貝爾背後探出身來，雙腳高高一踮，纖細的腕臂順勢貼近前頭那人壯碩的胸肌，身手矯健得令人措手不及。

　　捏在他手裡的兩顆金黃色星子，於是一左一右黏上阿貝爾暴露在外的乳頭。

　　綻放在此刻的傑多臉上的笑容，和惡作劇得逞的小鬼相比是真正地毫無分別。

　　

　　「……」

　　啞口無言的阿貝爾當場愣住，然後聽見利恩一點也不客氣地放聲大笑。

　

　　不管是傑多還是消失的星星都找到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所以、可以繼續動工了嗎？

　　阿奇波爾多的眼中有著無奈，但仍舊沒有阻止幾個小鬼緊接在後的低程度拌嘴。

　　

　　

　　

　　

 

 ─09：10 a.m─ 　　（古魯瓦爾多/布列依斯）

　　

　　

　　換裝完畢的布列依斯跨越門檻，眼前所見的景象和十五分鐘前一模一樣。

　　懶洋洋地躺靠在床舖上的古魯瓦爾多連身體都沒轉半圈，一如方才那樣持續背對著他。

　　「古魯瓦爾多，你沒有聽見嗎？」布列依斯當然知道事實不是如此，盡力耐著性子走近床邊。

　　古魯瓦爾多那雙血色的眸子朝他瞥了一眼，冰冷臉上竟然掠過淺微的笑意。

 

　　「很適合你，布列依斯。」

　　「唔……」

 

　　向來高高在上的王子突如其來一記直球，大方給予讚賞。

　　兩人四目相對，而猝不及防的布列依斯略顯退縮，對方在這時刻又低聲補充一句。

　　「──鮮血的顏色。」

　　「……」

　　搞什麼！

 

 

　　聽從人偶吩咐穿上聖誕老人衣裝的布列依斯為自己剛才漏掉半拍的心跳感到極度羞恥，掩飾似的輕咳兩聲，試圖讓有如被睡魔纏身的古魯瓦爾多從床上離開。

　　可惜不管怎麼嘗試，都接連以失敗告終。

 

　　「反正時間還早。」

　　對於他的再三催促，古魯瓦爾多總是回以漫不經心的呢喃。

 

　　布列依斯幾乎想拿起手邊那個尚且空無一物的禮物袋，用來狠狠地蓋這個王子布袋。

 

 

 

 

 

─09：21 a.m─ 　　（艾伯李斯特/艾依查庫）

 

 

　　「哦？沒想到還挺不錯的嘛。」

 

　　艾依查庫的視線在短短幾秒之間就把艾伯李斯特從頭頂到腳底都審視幾遍，儘管是過於直率的注視卻不至於令人不適，那純粹的藍瞳中混合著敬意和激賞。

　　艾伯李斯特先是整了整這身艷紅色上衣的衣領，皺了幾下的眉頭好似在顯示著還需要一點時間適應這般彩度明亮的打扮。他坐在床緣，望向身著原本衣物的艾依查庫，隨口反問一句，「你也有吧？」

　　「啊啊。」艾依查庫無所謂地應聲，「再等一下。」

　　他在艾伯李斯特身前單膝跪下，拿起還未包覆住那人足履的厚重長靴，以軟布將佈上鞋尖的灰塵清除乾淨。

　　就像以往那樣，所有舉措順其自然到了極點。

　　那頭燦金色髮絲在艾伯李斯特的眼底看來比豔麗的紅色更加奪目。

　　「那可不是軍鞋。」

　　口氣中沒有無奈也沒有指責，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抑揚頓挫。

　　只是不包含感情的一個無意義的語句，艾依查庫卻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艾伯──聖誕老人，我可以許願對吧？」

　　還真的玩起這個無聊的扮演遊戲了嗎？艾伯李斯特在鏡片之後的雙眸隱含若有似無的笑意，艾依查庫認真嚴肅的神情令他頗有幾分興趣。

　　「……說來聽聽。」

　　

　　──既然是聖誕老人，沒有馴鹿的話不行吧，這個重責大任是不是該交給我啊？

　　翻譯的直白一點就是『艾伯我要做你的馴鹿』。

　　他在聽見艾依查庫脫口而出所謂心願的時候，差點要一腳把這個腦袋裡不知裝些什麼的傢伙踢開。

　　那人難得不算理智的反應讓艾依查庫沒多掩飾地掛著高昂的笑。

 

　　「我拒絕。」

　　不到幾秒鐘的猶疑過後，艾伯李斯特閉起眼睛，無視對方熱切的注目，神色淡漠地回絕。

　　

　　──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這個男人都只會是他隨侍在旁的軍犬。

　　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 11：45 a.m─ 　　（瑪格莉特/庫勒尼西/艾茵/史普拉多）

 

 

　　潔淨的流理台上擺滿齊全工具，一旁的餐桌上滿是各式各樣的新鮮食材。

　　比起鍋鏟或菜刀絕對更熟悉科學儀器的瑪格莉特此刻自信滿滿地微笑著，在清涼的便衣外頭罩上了白袍。

　　「從現在開始準備，時間上應該綽綽有餘吧。」

　　「請等一下……」

　　站在一旁的庫勒尼西忍不住輕聲開口，隨著瑪格莉特的動作才笨手笨腳繫上圍裙的艾茵及史普拉多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心存疑問的是為何掌廚之人身上套上一件肅穆白袍。

 

　　這是料理，可不是實驗啊。

　　庫勒尼西的腦海中完全回憶不出母親下廚的模樣，因為不曉得該如何開口而錯過的時機就在對方面向一隻苟延殘喘的兔子念念有詞之際徹底流失。

　　趴在肩上的深淵在他身邊左盤右繞，應該只有庫勒尼西能清楚看見的幻獸，在這個世界卻能顯現出形體，讓現場另外兩隻可以算是非人類的生物不禁被挑起濃厚的興味，伸出爪子朝著在高處的深淵撓啊撓的。

　　「這樣真的可以嗎……？」

　　少年沉重的煩惱，在此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

  

 

─13：40 p.m─ 　　（沃肯/多妮妲/雪莉）

 

 

　　擁有相似臉孔的兩個少女悶悶不樂地噘著嘴唇，雙手盤在胸前的姿勢幾乎如出一轍。

　　她們分別朝向一邊的臉蛋完全不肯正對彼此，彷彿長久以來累積的深仇大恨就要一鼓作氣地轟炸開來，連眼神稍微對上都不允許。

　　「多妮妲。」站在兩人之間制止不久前才上演的亂鬥的，一如既往的是博士沃肯。他先是溫柔呼喊位於左方的金髮少女，在瞥見那浮現出過多情緒的人偶臉上總算減少慍火成分，才滿意地微勾唇角，低喊另外一人的名字，「雪莉。」

　　要她們向對方低頭誠心道歉的難度恐怕足以與修復一具舊時代的自動人偶匹敵。

　　沃肯並不打算過分要求，只要雪莉和多妮妲別在這個應該有著溫暖氣氛的日子裡火藥味十足地針鋒相對。

　　沃肯分別在兩人亂成一團的髮際上輕柔撫摸，像是嚴厲但又慈祥的父親般在她們額頭上不太用勁地彈了一下。

 

　　「好了，出發吧。」

　　雪莉手中的竹籃盛裝著滿滿的星星糖，多妮妲的提盒則是五彩繽紛的許願卡。

　　

　　──如果不是因為博士這麼說，才不想和妳一起行動呢。

 

　　起先以為可能會聽見諸如此類的爭吵話語，但她們只是各自靠在走廊的一方，沉默不語一同前行。

　　沃肯目送著共同執行任務的少女緩步離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久遠且模糊的曾經。

 

 

 

 

 

─ 14：26 p.m─ 　　（里斯/馬庫斯/阿修羅/露緹亞）

 

 

　　佈置到一半的場地早已一片斑斕。

　　以中央那棵聖誕樹的綠色為基調，裝飾用的飾品和禮物盒等等鮮豔色澤都在目睹的瞬間爭先恐後地躍入眼底。

　　比起原定時間更慢抵達大廳的里斯在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馬庫斯朝著面無表情站在身側的阿修羅遞出一顆漆上金粉的藍色彩球，後者那張解讀不出情緒波動的臉面則是迎向天花板下交錯縱橫的綵帶。

　　彷彿不意外會把自己的所長運用在某些奇怪的地方，阿修羅默默接下物品，身輕如燕地一跳，便將球體上端的掛鉤輕巧吊在繽紛的彩條上。

　　儘管離地高度遠遠不及平時執行任務的驚人，但是每隔一段距離便反覆一次動作，讓里斯看得不由得瞠目結舌。

　　他的注意力接著轉移到尾隨在那兩人之後的長髮少女。

　　長長的藍色圍巾輕輕晃過腿邊，淺栗色髮絲柔軟貼著頸背。

　　看起來面有難色的露緹亞將箱子裡的吊飾遞給馬庫斯，再由對方傳給阿修羅負責進行最後程序。

　　僅僅是重複著這些步驟，表情就顯而易見的不甘不願。

　　

　　這個組合是怎麼回事啊……

　　氣氛也太糟糕了吧！

　　

　　「讓我來吧。」里斯連忙湊上前去，擅自搶走露緹亞手上那個還有大半聖誕裝飾的紙箱。

　　「里斯？」

　　猜測到露緹亞或許是對於不能發揮所長感到不滿，里斯索性拋出一個大大的誘餌，「露緹亞，我在過來的路上聽見廚房方向傳來奇怪的爆炸聲，妳有空要不要過……」

　　話都還沒說完，里斯就望見眼神一亮的露緹亞有如被野放的獸類般急速奔跑離去。

　　很好。

 

　　「阿修羅──」

　　里斯回過頭，張口呼喊的低沉嗓音奏響，頓住手腳的阿修羅明顯展現一陣遲滯，筆挺身姿登時變得僵硬。他下意識把彩球奮力塞回馬庫斯手中，多想施展金蟬脫殼不顧一切逃之夭夭。

 

　　……總覺得有股非常不妙的預感。

　　根據以往的經驗看來，他的直覺是不會錯的。

 

 

 ─14：52 p.m─ 　　（佛羅倫斯/艾妲）

 

 

　　會場內尚且不到人滿為患的地步，但確實逐漸變得熱鬧擁擠。

　　戰士們紛紛聚集在此，不是為了親赴任務或者接受號召，就只單純為了享受一個說來有點特別、似乎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日子。

 

　　「沒想到能看見您盛裝打扮。」佛羅倫斯碧綠的眼瞳中閃過一抹驚愕，她簡直說不出上一次是在什麼時刻見過艾妲身穿這樣設計雅致的高貴禮服。「隊長……」

　　佛羅倫斯的目光過於直白了，艾妲淡淡別過臉，若無其事地眨著眼簾。

　　明明同樣都是女性，站在陽剛氣息濃厚的佛羅倫斯身前，倒顯得如此裝扮的艾妲格外有女人味。

　　「妳還是和平常一樣呢。」

　　「是啊。」不明白對方怎麼會作此發言，佛羅倫斯的注視停留在將長髮放下的艾妲頸邊，分明如同以往盤著一圈辮子，光是任由後髮披散於肩就散發少許不同氣質。「莫非您在期待什麼嗎？」

　　「……不。」艾妲沉默數秒，慣於握槍卻顯得白纖的手指揪住長長裙襬，意圖掩飾般在柔軟質料間摩娑起來。「沒什麼。」

　　

 ─15：25 p.m─ 　　（貝琳達/威廉）

 

 

　　還未擺上精緻餐點的長桌才剛鋪上一條水藍色桌巾。

　　淡雅香氣隱隱約約從周遭傳來，有點朦朧而讓人迷眩。身軀應當直抵桌前的威廉居然一時分不清方向，揣在懷中的小盆植株險些自粗糙指端滑落。

　　「唔……」

　　猛地回過神來的同時手腳也反射性做出回應，威廉連忙接住準備用來擺設的小巧植物。

　　質地偏厚的軍裝瞬息間撞擊上什麼，背脊襲來異常強烈的壓迫感，然而有所接觸的部位是難以形容的軟綿觸感。

　　直覺是自己不小心撞上了某個人，即便對方究竟何時如此靠近自己這點讓人存疑。威廉愣愣轉過身，緊皺的眉宇與深深的眼窩皆蒙上淺淺暈影。

　　「抱……」

　　禮貌性的道歉差一秒衝出齒間，威廉便宛若被獵豹盯上的羚羊，霎時一陣不寒而慄。

　　在威廉面前的是一位渾身雪白色調的女性。

　　於亡者之前顯露出要人臣服的死亡氣息，那居高臨下的氣場毫無遮掩地充斥空氣間，並非王族卻使人威懾的霸氣滿溢。

　　除了自己名為威廉‧庫魯托以外不存在更多過往記憶的威廉確實在那個頃刻豎起寒毛，四肢甚至脫離自身掌控，戴著手套的指節感受到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貝琳達笑望著他，瞇起的眼底分辨不出是否真的隱含笑意。威廉緩慢意識到自己的背部在方才可能碰觸到對方身體的哪個部份，死白臉色多了幾分青紫，張闔的唇間許久吐不出完整音節。

　　「──嗯？」貝琳達看起來則是絲毫不在意，僅是饒富趣味地覷著他手裡的東西，「呵呵，我以為這應該是那位店長先生的專長呢。」

　　呆愣了好半晌也反應不過貝琳達的意有所指，威廉杵在原地不動，前者並沒有選擇在此駐足過久時間。

 

　　他只記得貝琳達在離開的時候如常掛著令人不快的笑，而一股頭暈目眩的窒息感，則在不知不覺中隨著她的身姿遠離。

 

 

 

 

 

 ─16：09 p.m─ 　　（瑪爾瑟斯/史塔夏/音音夢）

 

 

　　「耶！是媽媽耶、一起玩嘛！」

　　「就說了我不是妳媽媽──」

　　以孩童樣貌示人的音音夢稍微拔高音調，終於受不了一個在外觀上同樣年輕的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喊她媽媽。她數不清第幾次反駁，史塔夏卻還是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臂，對她的告誡充耳不聞。

 

　　注意到史塔夏繫在領間的桃紅色蝴蝶結在剛才的打鬧間鬆落了，音音夢不去想得太多，明明上一秒還在氣惱地辯駁，這一刻又忍不住伸手替她重綁。

　　或許是史塔夏那雙張得大大的眼眸就這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實在壓力不小，結果音音夢在她胸口重新打上的並非平常的蝴蝶結，而是一個如同花朵又恰似星辰的花俏形狀。

 

　　「啊……」

　　「啊哈哈哈、這個真不錯──」

　　才正想著要再來一遍，史塔夏已經雀躍地跑跳離開。

　　音音夢來不及開口挽留住她急促的腳步，想想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索性就放任她去。

 

　　「啊哈、你看你看你看你看──」

　　史塔夏昂起頭對獨自靠在角落的瑪爾瑟斯接續發聲，美麗的長紫髮順著軀體坦率表現出欣悅的擺動不斷飄盪。

　　「好看嗎？好看嗎？怎麼樣？」面不改色的瑪爾瑟斯好像沒聽見她的問話，但史塔夏鍥而不捨地在他臉前左搖搖、右晃晃的，極力展示著領口那一朵大大的全新造型。「你喜歡嗎你喜歡嗎？喂──」

 

　　「……」

 

　　瑪爾瑟斯靜默舉起手臂，纖細指節從點綴著荷葉邊的袖口探出，輕輕拉開史塔夏領前的緞帶。

　　隨後靈巧地打上一個毫無特色的、再平凡不過的蝴蝶結。

 

 

 

 

 

 ─17：29 p.m─ 　　（康拉德/伊芙琳/梅莉）

 

 

　　「啊啊、又失敗了。」梅莉凝視著握在雙掌中的魔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表示她的魔力這一次也沒能順利運用出來。「明明已經將所有的行動都記錄下來了，這是為什麼呢？」

　　少女有著一頭深粉色的頭髮和一雙相近色澤的眼瞳，從帽子到衣裙也是淡淡的粉紅色，與習慣待在黑暗之中的她相較之下呈現的無疑是鮮明又亮麗的色彩。

　　靜立在不起眼角落的伊芙琳此時秀氣的臉蛋上閃現的是困惑，低頭俯望著的橘色眼睛和近在她身前高抬著頭的梅莉相對，想不明白平時甚少有交集的這名戰士怎麼會主動趨近自己。

　　「我和妳所擁有的力量……應該是不相同的。」伊芙琳不太肯定地說。實際上她也不確定自己和梅莉的特殊能力在本質上究竟是否有類似的部份，既然如此，仿照她的方式去操作魔杖當然是不會成功的。

　　「根據我觀察的結果，所得到的結論是不會錯的才對唷。」梅莉神情認真地答覆，不放棄地仔細觀看著伊芙琳手上那支擁有花朵形狀的魔杖。「可以再做一次讓我看看嗎？加上這次觀測的紀錄的話，成功率一定會大幅提升的！」

　　

　　如果只是像剛才那種程度，倒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伊芙琳躊躇不定地舉起魔杖，梅莉滿懷期許的目光隨著她的回身轉移到桌面上一杯澄澈的水杯。而她的行動顯然超越思考的速度，還未整理出確切訊息之前已經遵照梅莉的要求，朝著目標物施予一個水平不高的魔法。

　　原本空無一物的玻璃杯中，乍現一朵純白色花苞。

　　「哇啊──」對成功機率近於零的梅莉而言不管看過幾次都覺得無比驚奇，她躍躍欲試地舉起自己的魔杖，「好，這次換我來……」

　　那朵花兒綻放的姿態想必非常美麗吧。伊芙琳一時沉浸在這樣的思緒中，忽略了梅莉在短短幾秒間所有的舉動。

　　只能慢了一拍地眨眨眼睛，視線鎖定在眼前的杯子上。

　　果然還是毫無變化嗎……？

 

　　「……喂。」

　　低沉的聲嗓從附近傳來，伊芙琳朝著聲音的來源方向轉頭。

　　映入眼中的畫面讓她嚇了一跳。

　　「康拉德，你的……」

　　她欲言又止地望著如此唐突的景象──康拉德的頭上多了一雙應景的逼真鹿角──當然不是他本人自己戴上去的。

　　

　　違和感十分強烈。

 

　　「這是妳的力量造成的嗎？」平板唇線不見半點上揚或低垂的跡象，但那雙散發肅殺之意的眼眸令人望之退卻。

　　「不，不是的。」伊芙琳盡力讓臉上保持微笑，就連回答都是好不容易才溢於齒間。「說不定這是、神的旨意……呢？」

　　

　　

 

 

 

─18：35 p.m─ 　　（米利安/羅索）

 

 

　　「羅索技官，時間差不多了。」

　　「我可是很忙的呢，沒時間跟雜碎鬼混啊。」

　　「在忙些什麼？研究嗎？」

　　「廢話。」

　　身形龐大的米利安只能艱困地伏低身軀，對著陰暗狹窄的床底繼續開口，「這一次的研究是在床底進行嗎？」

 

　　再怎麼不願出席也用不著搞成這樣吧。

 

　　「……」羅索沒好氣地低聲咕噥，「滾開。」

　　「晚會再半個鐘頭就要開始了。」米利安嘆了口氣，羅索的古怪脾氣他早就見識多次，也沒有打算再多說什麼。「露個面也好，出來準備一下吧。」

 

 

  ─18：57 p.m─ 　　（CC/泰瑞爾）

 

 

　　「泰瑞爾？」C.C輕輕敲了兩下門板，靜候幾秒仍未聽見回音，於是稍微加大音量。「泰瑞爾，你還在房間裡吧？晚會就快要開始了哦……」

　　沒想到房間主人突然略為魯莽地把門打開，速度之快讓C.C不禁退了一小步。

　　她定睛一看，發現泰瑞爾的氣色非常糟糕，臉上不見半點笑容，眼眶之下是明顯的灰黑色。

　　「我知道。」泰瑞爾的口氣不算很好，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談話對象是C.C的緣故。「妳自己去吧，我不打算參加。」

　　「咦？」C.C透過泰瑞爾與門框之間的空隙瞥見他後方的杯盤狼藉，這個人簡直把自己的臥房搞成了一間小型實驗室。「這樣不行哦，泰瑞爾，你總是給自己太多壓力了──」

　　C.C的關心聽在泰瑞爾耳裡莫名諷刺，即使知道她從來沒有惡意。

　　就連現在對方那有點無辜的憨傻笑臉也是。

 

　　「不需要由妳來……」

　　「好啦好啦，有什麼話之後再說。」

　　

　　泰瑞爾連手上還裝有一半冷咖啡的馬克杯都沒能好好擺回桌面，整個人就被半強迫地拉離現場。

 

　　「等一下、我偉大的實驗成果……！」

　　還沒有全部記錄下來啊──！！

 

 

 

 

 

─19：00 p.m─ 

 

 

 

 

　　Let's party time！ 

 

 

 

 

─19：24 p.m─ 　　（帕茉/魯卡）

 

 

　　「魯卡大人……！」

　　雖說還不到判若兩人的程度，但在第一時間帕茉著實呆愣住了。

　　羽扇一樣的長長睫毛驚顫，一雙漂亮眼眸瞪得又大又圓。

　　「您這身衣服……！」

　　「這是那個女孩託付給我的任務。」魯卡的目光少了幾分歷經磨練的滄桑，多的是蘊含溫緩的和善慈祥。「確實完成了。」

　　「大小姐一定會很開心的。」眼前的魯卡與前陣子她從人偶口中的描述所建立印象中的『聖誕老人』相像到了極點。「你也這麼覺得對吧？希爾夫。」

　　帕茉溫柔撫摸靠在腿邊的希爾夫，得到的是神獸往她的手背附和似的輕輕蹭弄。

　　軟軟的毛髮搔得她掌心發癢，不禁勾起唇角笑了出聲。

　　

　　

 

 

 ─20：13 p.m ─　　（薩爾卡多/蕾格烈芙）

 

 

　　「蕾格烈芙大人，您不打算靠近一點嗎？」

　　薩爾卡多雙臂擺放在腰後，以恭敬姿態立在蕾格烈芙後方大約兩小步的定點。

　　所有戰士齊聚一堂的現場人來人往，彼此之間的相處跟平常沒有太大不同，特殊的只是不論生疏或熟悉的他們都在同一個時間點聚集在同一個地方。

 

　　大廳外圍是直排擺放的餐桌，裡側是寬廣通道，會如此行事是因為身為主角的聖誕樹必須放在場地中央。樹上環繞著小小燈泡的飾品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燈光，樹下堆滿大大小小的禮物盒子。

 

　　蕾格烈芙的步伐卻絲毫沒有移動的跡象。

　　置身在可以說是鬧區最邊疆的地帶，回以薩爾卡多的亦僅是一個不經意的注目。

 

　　難得能有這樣的絕佳機會容她近距離觀察人類，現在這個位置，絕對是最為適當的了。

　　

 

─21：46 p.m─ 　　（凱倫貝克/夏洛特/庫恩/碧姬媞）

 

 

　　美麗的長音勾勒出一個又一個躍動的音符，那耳熟能詳的樂音迴盪在臨時搭建的小小舞台旁邊，旋律卻始終不成連貫，而是略存飄移的斷斷續續。

　　凱倫貝克若有所思地歛下眼簾，調音過程遠比平常更加緩慢。

　　「那個……老師，您還好嗎？」

　　安靜在旁觀摩的夏洛特在凱倫貝克放下琴弓時有些擔憂地細語。她很想說些什麼鼓舞面帶憂愁的凱倫貝克，真正開口卻又不知該如何闡述，只能吐出表面的問候。

　　「沒事的，夏洛特。」凱倫貝克停下測試般隨心所欲的演奏──不，這根本稱不上演奏。「不用擔心我。」

 

　　「哼嗯，我看你只是太久沒有演奏適合讓人類聆聽的曲目了吧。」

　　輕佻地將左手搭上他的肩膀並在他耳邊呢喃的是庫恩。凱倫貝克輕皺眉頭，刻意旋過半身，使得架在側頸的小提琴劃出勾人弧形。

　　為了預防遭受暗襲的庫恩聳聳肩，巧妙退開一步。

 

　　「惡魔也懂得樂曲的玄妙？」

　　「關於美，當然是略知一二的。」實際上庫恩是不會主動接觸音樂的，同時他想凱倫貝克也不會渴望理解他的絃外之音。

　　因此，他才更是不懷好意地噙著媚惑的淺笑。

　　剛才那首……

　　在心底響起的聲音未能化成具體，微小動靜早已刺入他那聽覺敏銳的耳窩。　

　　「──小星星變奏曲。」成熟的女聲打斷凱倫貝克與庫恩氣氛微妙的對談，「並不想這麼說，不過真是令人懷念呢。」

　　懷念……嗎？

　　凱倫貝克眼底閃過一抹驚懾，而主動發話的碧姬媞冷淡避開他的目光。

 

　　「美麗的碧姬媞大人，待會兒是否有榮幸與您共舞呢？」

　　庫恩乾脆轉過身去，那頭湖水綠長髮晃過凱倫貝克眼前，一縷蠱惑人心的香氣鑽入鼻尖。

　　他厭惡地抿著唇角，沒有意願繼續留心音樂之外的事物，抬起手重新架上琴弓。

　　「老師，我記得這並不是適合獨奏的曲目啊……」

 

　　夏洛特這等柔聲碎語，闔上雙眸的凱倫貝克恍若未聞。

 

 

 ─22：00 p.m ─　　（沃蘭德/柯布）

 

 

　　在場唯獨眼前這張座椅格外華貴。

　　奢華的艷麗紅色彰顯著非比尋常的存在感，理應只是一個不重要的配角，沃蘭德倒是一副萬物主宰的姿態，靜默不語地落座於上，有如君臨天下的王者散發著不可一世的高傲。

　　儘管在他眼裡怎麼看都只不過是個午覺沒睡飽的小鬼在趁機補眠。

　　柯布不屑地冷哼一聲，短暫停留的視線從沃蘭德臉上移開。在此必須禁煙讓他有些焦躁，一張臭臉似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他對慶祝的盛宴沒什麼興趣，靠在牆角盤算著該不該在落幕以前先行離開，悠揚樂聲就在此際響起──這裡離小型舞台十分接近──後知後覺的柯布悄悄嘆了口氣，漠然臉孔一揚便瞥見不遠處的小提琴手。

　　很久不曾接觸這種東西了。

　　不過偶爾聆聽也罷。

　　

　　背對著沃蘭德的柯布因而錯過那雙半瞇起來的綠瞳中流轉著的──說不準是否不足掛齒的──一股較勁心態。

 

 

  ─22：01 p.m─ 　　（弗雷特里西/伯恩哈德）

 

 

　　「我開場前告訴你什麼？」

　　「『弗雷特里西，你真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

　　聽見不實言論的伯恩哈德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毫不留情地拋下屢勸不聽之餘還搞得渾身酒氣的弗雷特里西。

　　「欸──等一下啦伯恩哈德──」

　　伯恩哈德的下擺被大力向後拉扯，發起酒瘋來的傢伙壓根不知道節制力氣，他只能勉強順從地停下腳步，但還是阻斷弗雷特里西得寸進尺的熊抱，把他硬要湊近的臉蛋狠狠推開。

　　「告訴過你不准喝太多的吧。」

　　「偶爾一次有什麼關係嘛……」

 

　　又來了。

 

　　「你的偶爾未免過於頻繁。」

　　「伯恩哈德……」

　　弗雷特里西撒嬌似的低喃，就像小時候那樣整個人貼在伯恩哈德身上，厚著臉皮將牛皮糖的特性發揮到淋漓盡致。

 

　　真是夠了。

 

　　伯恩哈德凝視著醉醺醺的弗雷特里西，紅赧的臉色在微光下十分顯眼，一邊胡言亂語一邊嘿嘿傻笑的模樣說能多清醒他都不信。

　　沒辦法……只好把這渾蛋用拖的弄到床上去。

 

　　開始逕自計畫起來的伯恩哈德不忘使勁支撐住兩個人的重量，以免一不留心就慘遭暗算地驟然往前栽倒。

 

 

 

 

 

 ─22：02 p.m─ 　　（路德/梅倫/布勞/布朗寧）

 

 

　　「偵探先生，要不要和我跳一支舞？」

　　布朗寧差一點把含在口中正要吞嚥下去的紅茶一口噴出來，受到驚嚇的臉龐面對著身前那張英俊的帶笑臉蛋，又硬生生地把快讓自己嗆著的液體強行吞下。

　　他終究還是別過臉大力咳嗽起來，整張臉都泛起誇張的紅色，一時半刻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路德依然帶著溫雅笑容，耐心充分地等待布朗寧回過頭來。

 

　　這是認真的嗎？

 

　　布朗寧不敢置信地想著，相同性別是一回事，真要說的話共舞的對象才是讓他驚慌失措的最大原因。

　　「偵探先生？」

　　路德提醒似的偏過頭呼喚，太過溫柔的語氣反而讓布朗寧全身不對勁。他用起不了遮擋作用的茶杯擋在臉前，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找別人？」

　　「這是拒絕的意思嗎？」

　　「是……是的。」

　　「真是可惜呢。」

　　路德保持著微笑慢慢旋身，還沒搞懂這是什麼狀況的布朗寧看見另位兩名侍僧站在路德前行的方向，俊美的臉上盡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淺笑。

 

　　「真遺憾啊，路德。要和我下賭注，你還差了那麼一點呢。」

　　「梅倫，你真該看看自己沾沾自喜的嘴臉。」路德不以為意地從懷中掏出一個不到掌心大小的束袋，暗沉的顏色將裡頭的實物遮掩得很好。「太難得了。」

 

　　……太可怕了。

　　要是被牽連進去準沒好事。

　　有過太多慘痛經驗的布朗寧將茶杯隨手擱回桌面，才要施展自己最得意的利器，卻被其中一名侍僧喊住。

　　「您好。」布勞向他微微欠身，禮貌行禮過後淡然詢問：「紅茶的味道還好嗎？」

　　「呃？」

　　對布朗寧來說這是個超乎預料的問題。那杯紅茶幾乎有一半都嗆在咽喉裡，他也說不上來味道是好還是不好，只能僵直地點了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布勞笑著獻上誠心的祝福，「祝您和所有戰士都能有個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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